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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死生 (第2/2页)

山里总是望近行远,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,四人到达火场附近,相隔甚远,却已热浪灼面,无法近身。郝白向刘炳牛报告了具体情况和位置,廖大元敬业精神比火舌还要澎湃,认为跟在火线屁股后面拍的照片不够壮观壮烈壮丽壮美,必须跑在火线前面回头猛拍,才能感受火——这一人类发现了却无法彻底驯服之神物的伟大,进而感知普罗米修斯当年盗取火种之伟大。郝白心说“你他娘说得个什么逑长毛短啊”,廖大元已经晃动肥躯,带领小冯大宇,一行三个亡命徒,冲锋而去。郝白参与过扑救山火,多少有点经验,生怕艺术家们出什么意外,到时候自己作为向导难逃干系,也只好硬着头皮赶紧跟上。

忽然风起,火势更猛,不时烧到一株株青松,噼哩噼啪,一阵爆燃,硕大的冠盖瞬间化作一团烈火。火势越大廖大元越兴奋,举着相机拍个不停,脚下忽深忽浅,摔了好几跤。郝白四下寻找退处,借着星光、火光、手机光,发现百米之外,山梁尽头,绝崖无路,赶紧把噩耗传达给艺术家们。艺术家们齐声骂一句“我擦”,火到临头,发现生命可贵,赶紧按照郝白的指示,一起退到崖边。郝白指出现在当务之急的保命之策,就是赶紧脱下来衣服,往上尿尿,捂住口鼻。

大家纷纷宽衣解带。小冯情绪紧张,导致尿源也紧张,经过一番酝酿、几番发力,勉强自给自足;大宇名如其人,尿如雨下,如伏汛期的黄河壶口瀑布,悬河倾注,飞流激荡;廖大元挤不出尿,急得出汗。大宇危急关头仍然心系领导,尿到一半,及时收功,问廖大元道:“老板,我这儿还有,用不用给你来点儿?”廖大元看了看大宇,又看了看大火,又看了看地上那件新买的奢侈品牌线衣,无奈地点了点头,眼睁睁看着大宇金黄色的尿柱滋到新情人送的新衣服上。大宇救主心切,惜尿如金,平时尿完尚且抖一抖,此时多抖了几抖,确保好尿都用到刀刃上,心说试问天下之大,有钱人之多,又有谁舍得以尿爆滋奢侈品衣服?今天老子就做到了!想到这里,得意地连忙又抖了几抖。

四人赶紧捂住口鼻。廖大元未被浓烟呛死,倒差点被大宇的尿骚味呛死,此时倒宁愿速速一氧化碳中毒而死。眼看火线及身,一呼一吸都是大宇尿气,廖大元忽然又想起什么,发出遗言大吼:“大宇,都是你个乌鸦嘴,说什么他妈‘上西天’,这么快就应验了。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”然后用尿衣把相机裹住,确保即便人死机器也能不死,照片得永生。大宇贡献了宝贵的尿,却还要背火灾的锅,也是气愤不过,想着也许以后没有机会再做无谓的恭维和奉承,索性犯上一回,顶嘴反呛廖大元,说道:“老板,不是我乌鸦嘴,实在是你名字犯冲。这岭叫做‘明珠’,反过来就是‘朱明’,读过历史吗?就是朱元璋的大明朝。你叫‘大元’,大明灭的就是大元,你又姓廖,意思就是大元今天要撂到这儿了!”廖大元在尿骚味、烟熏味、大宇的三重刺激下,气得又连呛几口,说不出话来。

生死存亡之际,冲天烟雾之中,一群呐喊声由远而近。原来是刘炳牛、老唐和垴头村老支书,带着村民防火队员冲上山来,手执各式工具一通拍打,救出廖大元等四人。

廖大元死里逃生,无比感谢垴头村的英雄人民。作为回报,又与小冯大宇一起,用镜头记录下垴头村民扑救山火的英勇场景,作为将来县志乡志村志里青史留名的珍贵照片。郝白等人一边喘息,一边观战。只见在老支书的带领下,村民们分工有序,一拨人奋力清理出两米来宽的隔离带,起到釜底抽薪之效,一拨人手持祖辈相传的扑火工具,上下拍打,步步为营,逐步将火线一点一点缩短。郝白忽然游神遐想,仿佛看到了古时彪悍的楚鹿乡民,他们布衣短褐,挥舞着锄头片刀,喊着号子冲阵,与来犯的官军拼死厮杀,展示着庶民的力量,那样子如黄巾,如赤眉,如绿林。回过神来,再看刘炳牛,只见他挥动二号工具打火棍,轻抬猛打、或推或拖,娴熟地驯服火蛇。在郝白看来的一根稀松平常的烧火棍,在刘炳牛手中却如神兵利器一般。在火光映衬之下,刘炳牛宛如古之名将,驰骋火阵,勇冠三军。老支书稳坐中军,居中调度,沧桑的面颊上流露出区区小火不足为惧的神态从容。郝白从前没有留意,此时细细端详,发现老支书和城河里之凤归巢里的“白眉鹰王”何其神似,都是白眉倒竖,双目炯炯,不怒自威。

垴头村民大获全胜,鸣金收兵,大家都很高兴。忽又得到消息,相邻的山底村山场火情更猛,急需支援。山中各村手足兄弟,同气连枝,老支书一声招呼,二话不说,鹰眉一轩,领着众人奔赴山底村。山底村的山场也是明珠岭支脉,廖大元等虽不想去,但夜黑无路,只得相随同去。

山路崎岖,有的是时间聊天。刘炳牛一路叮嘱郝白,做人最基本的就是不能忘本,咱们相识一场、友情一生,楚鹿乡中心小学的同事之谊、数年之情务必要牢记心中,以后要在乡教办当好内线、收集内情,不管咱们教育系统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,不管各种有价值没价值有意思没意思的信息,都要及时地悄悄地汇报,便于咱们楚鹿乡中心小学知己知彼百战百胜。原则上,重大消息随时汇报,一般情况一天一报。郝白满口答应。

转过一道岭,半山腰上的火线呈现眼前。众人越走越近,到了楚鹿乡临时设置的前线指挥部。分管防火的副乡长小宋乡长汇报了半天情况。简单地说,就是这场火明天这会儿也肯定灭不了。乡党委书记武默三正在指挥调度,没见他们走来,忽然想起来什么,大骂道:“都怪老宋推荐的这个破逼广告公司,叫什么不好,非要叫他娘的什么‘星火’,这回倒好,星火燎原了。”

廖大元一脸尴尬,为了防止武默三接下来说出更难听的话,赶紧晃动肥躯,箭步冲到面前,用镜头拍下武书记奋战防火一线、充满实干气息的照片。

武默三看到被山火熏得乌漆抹黑的廖大元,好像一头巨大的烤乳猪,脸上的油腻都被烤成了绛紫色,呈现出一副与楚鹿乡上下同甘苦、共患难的样子,也不好再说什么,随口温言抚慰几句,继续询问火情。山底村侯老支书见多识广,根据多年经验赶紧提醒:现在最关键的不是火情是大是小,而是山火马上就要烧出楚鹿乡。楚鹿乡与邻省接壤,一旦烧出了楚鹿乡,就意味着烧出了全县、全市、全省。一旦烧到邻省,按照两省多年交恶、相互下绊的一贯作风,必然直报国家,顺带着把自家的几把小火一并算进去。而更可怕的,是邻省那片出场区域是国家重点保护的原始森林,不要说是万一发生大火,就是来上一把小火,都会给你把乌纱帽摘掉,换上一顶破坏生态文明建设反面典型的大帽子。而一旦启动问责,肯定是逐级加压加码,县里一定先下手为强,以严罚重处博得上级同情、换得舆论谅解。

毕竟,武默三的前任们——就是昨天座谈会上的宋、齐、梁、陈等衮衮诸公,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,没有一个没有不因为防火而背锅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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